第三章:(12)
我拿著失而复得的房门钥匙,在楼梯缓步台上站了半天。
一直到窗外的风开始呼呼作响、天空中打了一个很响的雷的时候,我才意识
到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。
「还不回去啊,秋岩?你不是刚退烧麽,赶快会寝室休息啊。」徐远对我问
道。此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的门上了锁。
「谢谢局长关心,我这就回办公室去准备收拾收拾。」我长叹了一口气,才
挪动了步子。
「怎麽?跟雪平吵架了?」徐远对我问道。徐远在市局裡也是有诨号的,外
号叫「诸葛狐狸」,看事情通透,睿智、狡猾到令人害怕的地步。他从办公室裡
出来、看到我站在缓步台上到跟我说话,也就是两分钟的工夫,居然能猜出来我
跟夏雪平之间产生矛盾了。
「嗯。」我模棱两可地应道,点了点头。
「……唉,雪平就是这样的人。无论亲疏,她都是一副冷面孔,不过她人还
是挺好的,平时好多时候她其实都是因为不会表达自己,才会给人造成误会。」
徐远叹了口气,接著说道,「她这个人,一个人习惯了,但也挺可怜的。她其实
渴望跟人交流,但是一出口就容易伤人,所以长期以往,她树敌就很多——再加
上,她有重案一组组长、什麽『喋血女警』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光环加持,敢主动
跟她接触的那些下属们也不是很多。你是她儿子,有些事情,你需要主动理解她。」
徐远说的也不过老生常谈而已,他并不知道在我和夏雪平之间,到目前为止
都发生了什麽,我也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。徐远说夏雪平树敌很多的时候,
我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赵嘉霖对我的讽刺还有对夏雪平的污衊之辞,我便直接脱
口问道:「局长,这个问题可能跟您问有点不太合适,但我还是想问问。」
「说吧。有什麽想问的,儘管问。」
「二组的那个赵嘉霖跟夏雪……跟我妈妈,她俩之间,是不是有什麽……误
会?」
徐远听了,沉默了一下,然后笑了半天:「哈哈哈……哎呀,她们俩之间那
点事情啊,我是真的不好说。因为我对于这件事情也是道听途说,而且我不知道
以你的身份,我该不该跟你讲。我觉得你最好有机会,还是主动去问她们两个吧,
而且说不定以你的身份,你或许能够化解她俩那点矛盾——说是矛盾,其实还真
就是误会。」
徐远这麽说,我反倒更晕了。可接下来徐远又说道:「说起来赵嘉霖那个大
小姐……连我都得给她三分薄面——她家裡是功臣世家,这个你知道吗?」
我摇了摇头:「功臣世家?我之前只从佟大爷那裡听说她的外号叫『格格』,
对于她家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。」
「她还真是个『格格』,正蓝旗的。往上数几辈,家裡在晚清的时候还是做
武官的;到后来的战争时期,她曾祖父参加了革命,在F市被伪政权统治的时候,
她曾祖父还成功利用自己的旗人身份在本地潜伏了下来,给黄土高坡和山城那边,
都发过不少十分具有历史意义的情报。他们家裡的人,别说是我了,就连省长、
议会委员长和地方党团的那些大佬们,见到了也得礼让三分。」徐远苦笑道,
「这麽个『格格』自己选择当一个刑警,在她自己和那些媒体看来,是一个很励
志的故事;但对于我而言,这无疑是在我这座小庙裡放了尊大佛啊。」
我本来也是因为心情极差跟徐远瞎聊,听他这话裡话外的意思,倒是有些想
让我忍让那赵嘉霖几分。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最不会做的,就是人情世故的那一套;
听徐远这麽一说,我心裡不知道为什麽,有一种很是心灰意冷的感觉。
徐远也没理会我在他身后的沉默,他往前走了几步,回过头来对我笑著说了
一句:「秋岩啊……」
「什麽事,局长?」
徐远想了想,摆了摆手:「没事……呵呵,我先走了。」
我对著他鞠了一躬。
结果我这一躬鞠到一半,徐远突然又转身回来了,他踌躇了片刻,对我说道:
「秋岩,我刚才在办公室跟你说的那个找沈福才交易名单的事情,你上点心。」
「局长,您放心吧。」我深吸了一口气,还是对徐远追问道,「但我……局
长,我就这麽跟您说吧,我确实认识一个能力很大的人……」
「张霁隆。」徐远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,反倒是搞的我有点尴尬了。
「对……」我对徐远说道,「我不知道您从哪听说的我跟他有交情的。但是
想必您大概也能猜出来,这个人想跟我交往,就是为了在咱们局裡插上一张牌,
我怕……」
「你是怕,你託他帮你办事,欠了他的人情,到时候如果他吩咐你做什麽事
情,你又因为自己的职责,两头都不好交待,对麽?」徐远说道。
我诚实地点了点头。
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,「张霁隆这个人,我跟他打了十多年交道,刚认识他
那会儿他还是个愣头青,我那时候还没当爹呢;现在他女儿都上高中、我都离过
一次婚了,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。他想干什麽,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。」徐远
冷笑了一下,接著又对我说道,「他在局裡又不是没插过几张牌,而且你怎麽就
知道我没在他的隆达集团查下几张牌呢?更何况,对于你何秋岩,我徐远百分之
百信得过。」
「为什麽?」
徐远微微一笑,「就因为你是老夏头的外孙、夏雪平的儿子、夏雪原的外甥
啊!这也是我为什麽单独把你叫来,让你参与王瑜婕的审讯的原因——警局裡现
在有内鬼,能让我信得过的人,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。你何秋岩,能算得上这一
个手裡的其中一根手指。」
「真没想到,您也搞血统论。」
「这不是血统论,这是对夏家的信任。这点信任我要是没有,我也就别乾警
察了。」徐远说罢,转过身,甩了甩手裡的车钥匙,算是对我道别。
我蓦然地看著徐远的背影。
回了办公室,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,然后又出了市局办公楼,眼见著
徐远的车子开走。车上除了徐远,还有苏媚珍坐在他的副驾驶,两个人在车上有
说有笑。
风越刮越大,接著有几滴雨水滴在了我的鼻子上。
看来的确是要下雨了。
我在回寝室之前,路过了街边的食杂店。心裡像是鬼使神差一般,我去店裡
拿了一瓶750ML的「龙泉春」,又要了一包银装万宝路和一隻打火机。配合著现在
室外的天气和阴霾的夜色,此时的我就想抽根烟,然后灌醉自己。
回到了寝室,却发现早有人站在门口。
「等了你小子半天了!」大白鹤拎著一堆东西,靠著我屋门的门框站著。一
见我手上还握著一瓶酒,这家伙笑了,晃了晃手裡的口袋:「哟,你咋还喝上白
的了?」
「你怎麽过来了?」我问道。
「说好的来跟你陪你的,你忘了?知道你心情不好,本来就是想找你喝两杯
的。要是不因为外面下雨,咱俩都应该找个小馆子好好喝点。诺,凉拌三丝、老
醋蛰头、卤猪耳朵、香油手撕鸡,我这还有半打啤酒;再配上你的这瓶高粱米酒,
看来今晚咱哥俩,可有得吃啦!」
「小C呢?」我开了门,然后让大白鹤进了屋。
「她回家了,心裡对你还是有点脾气,说是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太想见你。」
我丧气地点点头,笑了笑,「我还以为你跟她一起过来,找我上床的呢。那
怎麽著?要不我看看,这栋楼和隔壁两栋楼还有没有咱警专的淫娃荡妇校友,我
打电话叫过来跟咱俩一起乐呵乐呵?」
大白鹤看著我,叹了口气,「我找你来不是肏姑娘的……」
「呵呵,那咋的?你还想就咱俩上床啊?」不好意思,兄弟我是直男,你要
是想试试男男性爱,你去找大头牛牛他俩吧。「「秋岩,今晚谁都不许上床,只
能聊天!」大白鹤严肃地看著我说道,「我故意让小C直接回家、带著吃喝过来找
你,就是想跟你谈谈心——有一个事情,我老早就想跟你直说了:秋岩,我和小
C都把你当哥们儿,当成我们俩最要好的朋友;咱们俩跟你,不仅是上床,遇到点
什麽其他的事情,我俩也都找你说、找你聊,让你出主意求你帮忙,对此我俩也
一直心怀感激——可你呢?你这个人啥都好,就是有一样:九曲迴肠!你跟任何
人都没有一句真心话,时间长了,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真心是个甚了!」
「我靠,我被你说得跟个阴谋家似的,我有麽?」
「你自己好好想想,你什麽时候遇到事情了,不是自己藏著掖著?你除了跟
咱俩吃饭、上床、出去玩以外,你有过一次好好跟咱俩推心置腹聊过你自己的事
情麽?」
坐在沙发上,我转头看著窗外被乌云遮住的天空,我沉默了。
跟人交心,是我这辈子最讨厌、也是最难做的事情之一。
大白鹤说的没错,严格意义上来讲,我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,或者更准确地
说,我不知道什麽叫「推心置腹」。想必很多其他的在单亲家庭长大孩子也是一
样:从得知父母离婚的那一刻,自己过去的世界开始崩塌;然后接著因为某些事
情,开始封闭自己。
我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封闭自己的,我都有点忘了——或许是在那次在学校打
架之后,在派出所裡反而遭夏雪平扇了一巴掌开始的吧;又或许,只是某一天放
学回家的时候,看见了一片正在打著旋飘落的枯黄银杏叶。
说起来,我跟美茵之间也是一样,在一起只有相互照顾、相互取暖、相互进
行性恶作剧、相互以一种畸形的假性情侣的方式对待对方,而至于自己内心中最
柔软的地方,永远都是用一层一层的坚硬外壳,藏在身体裡最深处的位置;所以
很多时候,我都感觉孤独,即便是身处人群中,也觉得这个世界莫名的荒凉;此
刻,我领悟到这个的时候,我也才明白,为什麽在那些讨厌我的人的眼裡,我这
个人最大的特点,就是自私——越容易察觉孤独的人,越容易被人误会成自私。
等我回过神来,大白鹤已经摆好了餐盒和筷子,以及两个纸杯。我拧开了那
瓶白酒,给他倒上半杯,给自己倒了半杯以后,我跟他碰了下杯子,接著一饮而
尽。然后,我又抄起了酒瓶,又倒了半杯。大白鹤见我一口啁了杯子裡的酒,也
仰头闷了,跟著填了半杯。
我跟他再次碰杯,接著又是仰头一饮而尽。
白酒入口时清冽,带著些许高粱米酒特有的芬芳和清甜,滑入喉咙;但是在
饮客还没回味够那种丝滑的时候,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处分别往上下两个方
位衝刺,就像两支军队一般,一支佔领了口腔后,开始往味蕾上扎著刺,一支入
侵了胃肠以后,便开始在身体裡点火……
我近乎变态地享受著这种灼热的刺激,接著又抄起了酒瓶。
大白鹤见状,直接摁住了我:「秋岩、秋岩!别这麽喝,这麽喝伤胃!听我
的,举杯浇愁愁更愁!你要是想这麽喝,这瓶酒我就倒进马桶裡去了!咱俩一边
吃点东西,一边聊天一边再喝,成么?」
我叹了口气,然后放下了酒瓶。接著我从茶几下面掏出了烟灰缸,又从裤子
口袋裡掏出烟盒,然后我对大白鹤问道:「我抽根烟,不介意吧?」
「介意什麽?我老妈活著时候除了是个海妹,还是个老烟窗——我就是闻著
她身上的烟味和男人的精液味长大的。」大白鹤轻描淡写地说道,「倒是你,你
抽烟,就不怕影响性能力了?」
「我又不多抽!抽一根我就能阳萎了?而且有些话,不抽两口,我是真说不
出口……」
接著,我把香烟放进嘴裡,摁了打火机,点燃了香烟那一端,猛吸了一口,
果然又被呛到了。
「慢点抽,一小口一小口的来。」大白鹤不抽烟,但在一旁,倒像是个教练
一样,指导著我如何抽烟。果然,稍微放缓了抽烟的力度,虽然烟草燃著后带著
浓烈尼古丁气息的烟雾依旧呛口,但不至于呛得我剧烈地咳嗽。
我又叹了口气,看著烟雾从我的鼻孔和口腔中喷出,我对大白鹤问道:「你
想听什麽?你是想听我昨晚看到什麽了,还是想听我对夏雪平怎麽产生的禁忌感
情的?」
「你想从啥东西讲起就说啥吧,我都听著。」大白鹤说道。
我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海蜇,放进嘴里以后,开始讲述。
我把我所有的事情,都告诉了大白鹤:从夏雪平跟父亲离婚以后,我跟妹妹
美茵开始加深矛盾、然后用自己的性特徵欺负妹妹、接著发展成相互手淫;尔后
在我来市局上班之前,妹妹告诉我,她爱上了父亲,就在同一天,我发现了夏雪
平现在居然有了男朋友;后来在我和夏雪平出现场的时候,夏雪平在模仿江若晨
死前的姿势时、还有险些遭到周正续枪击的时候都被我占到了便宜;后来,在夏
雪平家住的那一晚,我因为突然身体抽搐,再加上那天晚上做了个古怪的梦,居
然造成了我跟夏雪平的意外的性接触;从那天起,我开始对夏雪平的这个男朋友
段捷吃醋,可就在两天后,美茵突然来找我,她告诉我,因为父亲不敢拿走她的
贞操,所以就来求我,我一时心软再加上我确实对美茵产生了留恋,所以就在这
间屋子,我破了自己妹妹的处;可谁知道,这事居然被夏雪平发现了,而且就在
昨天晚上,我因为跟蔡梦君出去吃饭、之后蔡梦君突然吻了我,被夏雪平碰见个
正著,再之后,我去跟踪夏雪平和段捷,就看见两个人舌吻在一起……我把这些
白铁心没听过的细节全都给他讲了,其他的比如什麽夏雪平掌掴我的事情,之前
他就知道。
「所以,」我叹了口气,加了一口菜放进嘴裡嚼著,我感觉到我的眼角有些
湿,「我现在,真的不知道怎麽办了……」
大白鹤抿了一口酒,默默地看著我,等我说完话他才说道:「秋岩,我先这
麽跟你说:听我的,你这样太痛苦了。你喜欢自己妹妹、又喜欢自己妈妈——对
自己的血亲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感情,这本身就是不为社会所容得下的;况且你妹
妹已经献身于你的爸爸,而夏雪平呢,不管咋说,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恋爱,别
说是舌吻,人家两个人就算是上床,就算是说明天夏雪平去医院查出来怀孕了,
人家那也是天经地义、人俩要订婚结婚了,那也是天经地义……秋岩,你换个人
喜欢吧。」
「……你以为这个我没想过麽?」
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裡,翻了翻眼睛,禽住马上要从眼眶裡翻滚而出眼泪,
我只好自嘲地说道,「……操!可他妈谁知道呢,这玩意,荷,喜欢上了以后,
他妈的想停下来还停不下了……对于感情这方面的事情,我向来是搞得乱七八糟
的……这以前啊,我心裡头总他妈地以为,自己跟那麽老多个女孩睡过了,我就
是情场老手了;谁知道,这移情别恋这件事,还真他妈是个艰苦卓绝的事情……
呵呵……」
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,眼泪真就控制不住了。
「我看得出来,你是真喜欢上夏雪平了。」大白鹤端起酒杯,喝了一大口。
「怎麽说呢?」
「你瞧你现在忍著哭这样子,我跟你交朋友,怎麽也是有六七年的时光了,
这六七年裡,我从来没见你为谁掉过眼泪,」大白鹤指了指我的脸,「你现在,
特像个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手枪和变形金刚,要被别人抢走的小男孩。」
「呵呵,你是在嘲讽我幼稚麽?」
大白鹤倒是正经了起来:「男人在情感前面,不就是幼稚的麽?」
他这副故作正经的样子,倒是让我笑了出来:「哟,白老师,情感专家啊!」
大白鹤也笑了笑,把还剩下的一小半白酒的纸杯放到了一边,接著拿出了一
罐啤酒:「这白的我可喝不了了,太辣嗓子……」接著他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,
然后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说道:「其实若不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,我以前一直
认为『乱伦』这种事,只是一种普通的肉体关系,只是色情、是奸情,我没什麽
主观感觉,只是觉得跟普通的上床也没啥两样……没想到,在你这,真跟谈恋爱
似的,让人觉得抓心挠肝的。不过,说正经的,你说说你,到底喜欢夏雪平什麽?」
「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吧?——因为我发现,我看到了别人看夏雪平时候看不
到的一面,夏雪平其实,有她十分脆弱的一面。我看到了她那一面之后,我就由
衷地想要照顾她……」
「那你就怎麽知道,你这个心理一定是处于『爱恋』,而不是一种『孝顺』
的延伸——你是错把你急于得到母爱的感受,当成了一种男女之间的爱?或者,
这是你自己本身善于助人的天性使然呢?」大白鹤对我问道。
——他作为一个旁观者,居然是这麽看在我身上发生的问题的。
我之前还真没这麽想过。
我喘了口气,有点吱吱唔唔地对他反问道:「那……如果是『孝顺』和『善
于助人』……我倒是想请问你一下,白老师:这『孝顺』和『善于助人』,会给
一个男人带来心跳的感觉麽?」
「呵呵,你平时心不跳,你拿啥活的?」
「你少来!跟我打岔……」
「哈哈哈……我其实想问你,你的心跳,究竟是源于你对夏雪平的所谓的禁
忌的爱,还是因为,你在案发现场佔了夏雪平身体的便宜、外加那天晚上你意外
的把龟头隔著短裤插入夏雪平身体去之后,才引发的?」大白鹤对我问道,接著
他又追加了两句:「其实说起来,我跟小C还都一直以为你跟夏警官之间还是矛盾
重重的;昨晚打电话你突然说你喜欢的那个『姑娘』是夏警官,我俩都傻了你知
道吗?暂不谈你跟夏雪平本身有一层母子关系,要是一个人如果对一个原本他排
斥的异性产生了爱慕,那麽就只有两种情况:误会接触;荷尔蒙作祟。」
我仔细想想,确实,我跟夏雪平之间那点事情,也不算是误会,只是在她离
开我们这个家庭之后长期没有及时沟通造成的的隔阂;更何况,我跟她在那次逛
超市、把话说开之前,我的心裡就已经暗暗发誓我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,像照顾
一个普通女人那样照顾她。那说起来,我对夏雪平逐渐由敌对转换到爱慕,还真
就是从那天早上出现场,勘察江若晨和卢紘……不对,我的思路怎麽顺著大白鹤
的话去了?
「等会儿,我说白老师!我才反应过来,你是想指控我荷尔蒙作祟?」
「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,什麽爱不爱的……你这个小淫虫就是荷尔蒙作祟,
才会觉得跟自己妈妈搞上很刺激!」
「……不是……您这些理论都从哪看来的?我怎麽觉得你这意思,就是想故
意弱化我对夏雪平之间的感情的?」
「哈哈哈哈!我可没有啊,我可是在帮你理性分析的。」说完,大白鹤得意
地笑了笑,「至于这些屁话,都是我编程之后没事在网上閒逛,看了一些心理情
感谘询专家的部落格,从她们的日志裡看来的。怎麽样,说起来还像那麽回事吧?
我都想好了,反正编程这工作对我来说很简单,我也不怎麽坐办公室;我准备开
创一个第二副业,给杂志社或者情感论坛写文章,或者写写短小说之类的,一个
月也能多赚个千八百块钱的,只要写的东西不涉密就行。写《一场风花雪月的事》
的那个人,当初不也是当警察的麽?」
「荷!说你胖你还喘上了?我管你叫『老师』,你就真把自己当欧普拉?温
芙蕾啦?」我嫌弃地看著大白鹤笑了笑,接著我又挠了挠头,叹了口气继续说道:
「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……可如果说,我对夏雪平是因为肉体接触而产生的乱伦
情感——或者咱们直接说,产生情感——那我之前怎麽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过情
感呢?我对她们都没有吃过醋你知道吗?——难道就因为,夏雪平是我妈妈?我
倒真想,如果在我心裡的想法,跟你说的那样一样就好了,这样的话,我也不纠
结了。」
「你也别太在意,秋岩。我也不过是找个方法帮你简单分析一下而已,但是
具体情况,还要看你自己。」大白鹤叹了口气说道,「唉……什麽母子乱伦啊、
兄妹乱伦的事情,我这辈子算是经历不到了:我那个破妈早死了,而且从光屁股
满楼跑到青春期会做春梦,在我看著她躺床上被那帮男人肏的时候,我内心真的
是对她一点欲望都没有——我真的嫌那个女人脏!我都觉得,就那天你在咱们家
在电脑上,给我看到的那个被学生轮著肏的女老师,我打心眼裡觉著她的身子都
要比我妈的身体干净。另外呢,我跟小C虽然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,但打小我俩就
知道对方啥情况;我从小就明白小C是捡来的,她自己心裡也很清楚,因此我俩之
间有的算是青梅竹马之情,从来就没把彼此当成过兄妹。」
「唉……想想小C在那麽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从家裡跑出来,流浪来到了F
市,有的时候我都替她心酸啊。」
「海,一个人一个命呗。」
我看著大白鹤,无奈地笑了笑,「其实有时候,我也挺羡慕你和小C的。」
「羡慕啥啊?」大白鹤自嘲道,「呵呵,我俩一个天阉之人,一个天生的石
女,都是农村出身;你说你何秋岩,老爸老妈都是世代省城的人,你妈妈家还是
高官门第,你有啥好羡慕我们俩的?」
「排除了这方面乱七八糟的东西,你俩在一起不也过得挺好麽?最起码在我
看来,你俩是我认识过的处得最好的一对儿情侣。」
「那还有你的份呢!我的好连襟!小C的二老公!」大白鹤笑著说道,「咱不
提床上那点事情,说起来,你对我俩也确实挺好的;至少说你知道我俩的情况以
后,你看得起我俩,有你这兄弟,我这辈子值了。」
「突然说这个乾嘛,煽情啊?……我觉得,就算是没有我,你俩自己照顾对
方,也能相互把对方照顾得不错。」我看著大白鹤说道「呵呵,拉倒吧。我妈被
判死刑以后,我跟小C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;你就别谦虚了,上学的时候你帮过我
俩多少呢……」大白鹤刀咕了一会儿,才琢磨明白我刚才那句话裡的意思,「等
会儿,秋岩,你说的『就算是没有你』,是啥意思?」
我把杯子裡的残酒喝乾淨,然后吁了口气,垂著眼睛说道:「跟你说实话吧,
老白,我不想乾了,我想辞职。」
「辞职?」大白鹤的眼睛都直了,「为什麽啊?」
「不为什麽……心累了,不想乾了。」我苦笑道。
突然做出这个决定,也就是十几分钟眼前的事情。
我看著窗外面,雨水已经沙沙地打在窗子玻璃上,屋子裡的光也越来越暗。
我站起身打开了高脚灯,也打开了一扇窗子。白酒上头让人感觉天旋地转,但是
嗅著窗外雨水的新鲜气味,却又让我清醒许多。
「秋岩,就因为这点事情,真的至于你这麽肝肠寸断麽?」大白鹤认真地看
著我,「不就是你想得到你妈妈,但是你妈妈不但不同意,而且她身边还有个男
朋友、目前来看还不可能断掉——不就是这档子事情麽?秋岩,你看开点,母子
乱伦的事情本来就希望渺茫,更被说能在一起谈恋爱……」
「我知道啊……我还是那句话:道理什麽的,我都清楚;但我就像是发了失
心疯、或者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样,无法自拔,你知道吗?——我就是觉得,陪
她度过今后生活的那个男人就应是我,应该是我何秋岩,而不应该是其他的谁谁
谁!可我上辈子乾什麽事情了,得罪了老天爷,偏偏让我成了她夏雪平的儿子呢?」
「好吧……」大白鹤叹了口气,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,「那你那天早上占到
了夏雪平便宜的时候,你还在那装蒜……你说说你,乱伦的贼心都有了,用强的
贼胆却没有……」
「屁话!」我看著大白鹤,怒也不是、笑也不是,「强奸的法律责任可是三
年起步、最高死刑!你这话是他妈的一个当警察的应该说的吗?更何况以夏雪平
的脾气,她还不得从床底下翻出来一把枪、当场把我爆头?别坑我了行吗?」
大白鹤看著我大笑,旋即平复了一下自己,他又问道:「说起来,你不敢用
强,难道真是怕夏雪平恼羞成怒,被她开枪打死?你毕竟是她儿子,你觉得她会
杀了你麽?」
我沉默了片刻,摇了摇头:「我不知道她会不会。但我知道,如果我用强的,
对她的伤害会更大——那天早上我就在想,隔了这麽多年,我好不容易跟她又能
躺在一张床,我可不想做点什麽更过分的事情,然后就这样又失去她。」
「秋岩,太细节的问题不问你了,就多一句嘴:那天早上,你对她『佔便宜』
的时候,夏雪平反应大麽?」
「大。」
「大到什麽程度?」
「我后来看了眼床单,湿了一大块。」我抿了抿嘴说道,「而且她虽然憋著
自己,叫得也挺厉害,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骚话……现在再回想起来,我都觉
得,她的行为都有点不太像她……」
「呵呵,我说你小子不是吹牛逼呢吧?知道你小子性能力强,但就塞进去一
颗龟头,以你妈妈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,能被你弄到说骚话、还湿了一床?我真
不信。」
「……我跟你在这事情上吹牛逼干嘛?」看著大白鹤,我有些羞恼,「妈的,
说起来,我都不应该跟你讲这些事!」
「行行行!别生气!我的锅、我的锅!——万一碰巧夏警官其实就是生理反
应特别敏感的女人呢:本来这麽多年一个人,没怎麽过性生活、也不怎麽自慰,
一下就被你按到了开关也说不定呢?」大白鹤低下了头,夹了块猪耳朵,「要不
就是她也在吃『生死果』——听说长期服用这东西的女人,就算是先天性冷淡,
吃一段时间以后一碰就出水。」
一提生死果,我就想到了王瑜婕刚才的样子,浑身又是一层鸡皮疙瘩。
「……怎麽可能?夏雪平平时也就是因为身上旧伤,吃点止痛片而已。『生
死果』那个东西,要不是我们出案子,她之前听都没听过。」我说道。
说到这裡,我其实挺想劝大白鹤以后也别碰那个东西了,可是又想到王瑜婕
是一边被喂了生死果,可能还一边被注射了吗啡所以才那样的,具体是哪个东西
给她摧残到骨瘦嶙峋、起得让她几秒钟就来一次性高潮都不一定呢;再加上徐远
让我把王瑜婕的事情保密,所以我就没跟大白鹤提起这回事。
「那我就明白你的心理了,」大白鹤看著我笑笑,带著七分的安慰和三分的
淫荡:「你本来就想照顾你妈妈,然后一时之间情感过分溢出、亲情瞬间变换成
爱;再加上你不止一次见过了你妈妈现在的身材和肉体,你小子心裡最深层的兽
欲被激发出来了;更何况你还发现了,你妈妈是个生理敏感的女人——说实话,
夏雪平是个美女。而你就是不想,让这麽个美女被别的男人拥有,你甚至不敢幻
想,你妈妈在你身边发生过的事情,在别人身边发生。」
——他说中了。
看见段捷跟夏雪平牵手,我心裡已经有股怒火;看见他们二人拥吻,我近乎
肝肠寸断;如果是让我知道了,段捷也把他的那条淫棍塞进夏雪平的禁地裡,别
说做爱,哪怕就像我那天早上一样,只是「蜻蜓点水」就会让夏雪平弄湿床单……
我想我把整个地球毁灭掉的心思都快有了。
「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真正看法麽?」
「说。」
大白鹤斜著眼,带著一丝笑意看著我,「说句实话,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
上,我对此内心会毫无波澜,反而还会有一点点小激动——反正我是个淫妻癖患
者。」
——我可算想起来,为什麽大白鹤刚开始对待我这件事有点不不正经了……
「肏你妈的屄!我也是猪油蒙了心,跟你谈论这种事情……」我无奈地说道。
「嘿嘿!肏啊!肏我妈的屄!我让你给我当野爹!但没办法,我妈已经死了,
你要是早生几年或许还有机会呢!哈哈哈!」
大白鹤又一次笑的前仰后合,可接下来,他又说了一句关键的话:「可是秋
岩,你毕竟还是跟别的女孩子亲吻在了一起;而且你把你妹妹破处的事情,她也
知道了,不是麽?」
我猛叹了口气:「老白,这俩事情就别再提了,行麽!我错了!我真知道我
错了!但我……我真不知道我该怎麽做!求你别提了!要不我现在给你跪下磕一
个?」
「唉唉!算了算了!我不是故意提的,我也不跟你开玩笑了……你要磕头去
找夏雪平吧!我的意思是,她现在也被你伤害了不是麽?一个女人本就不大能容
忍一个跟自己关系很密切的男人,在自己面前跟别的女人接吻;而一个妈妈更不
会容忍看到自己儿子跟自己女儿通姦——夏警官心理素质还算好的,但凡这要是
换成另一个女人,弄不好都有可能得上精神病。」
「唉……我现在都不知道,该怎麽面对她。」
「哦,所以你就想辞职,是麽?你觉得辞了职,你就完事大吉了,就什麽都
可以不管了,但你也不能一辈子都不去面对她吧?」
我说不出一句话。
「说不想乾就不想乾了……秋岩,我还没见过这麽任性的你。」白铁心对我
说道,「想当初在警专临毕业那年,我和小C多少次了,都差点放弃升学考试、心
想著像大头牛牛那样,去哪个派出所当个普通片警得了;那时候是谁说的小C就是
偏科,她对生物和解剖学有极强的天赋的,又是谁说的我之前一点点积累的那些
计算机和网络信息知识要是不用上真是浪费的?要不是因为你那时候,没事就给
我俩打打鸡血,还起早贪黑地帮我俩补习,我真不知道我和小C现在会是个什麽样……
结果你倒好,我俩在市局现在虽然说不上顺风顺水,但也算干的不错每个月有工
资、有加班费、有补贴、还有管饭的地方——放在几年以前,现在我俩过的生活
都不是我俩敢想的。可到头来,你倒是想辞职了……」
「因为你们俩跟我不一样,老白,」我转过身,对白铁心说道,「你们俩如
果不升学到警院,你们俩这辈子真不知道还有什麽出路——我这不是因为贬低你
们或者可怜你们,老白,我说的是事实;你们小两口如果想翻身,就只有做一个
优秀的警察这麽一条出路;至于我呢,我不当警察了,有的是退路——呵呵,大
不了,我可以到我老爸的传媒集团某个差事,或者乾点别的什麽保安、什麽学校
体育老师之类的也行。」
「你这麽想,到底是不是因为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?就因为她有那麽个男
朋友、而又知道了你跟你妹妹之间的事情,所以你不想再见她了?」
我沉默片刻,点了点头:「你忘了当初我是为什麽一定要进入市警察局重案
一组啦?为了这个,我连国情部和安保局的邀请都给拒了。说白了,不是国情部
和安保局名声臭,也不是我何秋岩,受不了当特务的苦,对我来说当特务还挺酷
的,虽说是国家的鹰犬,但起码生活水平能比现在高不少——我为什麽不去啊,
我就是想在夏雪平的眼皮子底下证明自己;结果现在倒好,不但没证明得了自己,
而且把自己在她心裡的印像还搞砸了,并且,反而是我把自己扔进去拔不出来了……
呵呵,我想我如果辞职,说不定可以及时止损呢!或许对所有人,对夏雪平和她
现在的那份恋情,都是个好事。诺,就像你说的,人俩是天经地义的恋情,这我
早就明白;夏雪平那个女人,脾气不好、情商不高,能有个贴心的男朋友照顾她,
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。」
大白鹤听完我说的话,抿了抿嘴,接著抬起头看著我:「秋岩,本来有的事
情我是想让你自己看的;你若是因为这个想撂挑子辞职,那我就必须把这些话先
跟你说明白了。」
「什麽啊?」
「我昨天晚上给你破解的夏雪平的手机,你到现在还没看呢吧?」
我揉了揉眼睛,坐回到了沙发上,「唉,看什麽啊?我他妈睡了一整天……
再有,我的手机内存不够,也没办法把她手机裡的东西全都下载下来,我身上还
没带平板电脑或者笔记本电脑;然后,我一回局裡,就被局长他们叫过去协助审
讯了,根本都没喘过来气,外加刚才和夏雪平还小吵了一架,我还哪有功夫、哪
有心思看这个?」
「那你现在有平板电脑麽?」
我立即起身,从行李箱裡掏出了一个iPad,递给了大白鹤。
大白鹤把我的平板连上了自己的手机热点,转头笑著对我说道:「哦,多说
一句,你记住:以后我帮你或者你自己破解的东西,你要是想下载,尽量都用自
己的手机流量;要是连著局裡的Wifi,那你至少对我们网监处来说,可就没隐私
了。」
「还有这说法?」我愣愣地看著大白鹤。
「呵呵,废话!不然你以为你网监处的对内职责是什麽?就你们住宿舍的这
几百号人,对于我来说,查查你们谁电脑裡有多少部A片、谁电脑裡有跟外面女孩
搞一夜情拍下的艳照、哪个钮跟自己男朋友玩裸聊、哪个钮背著自己警察系统外
的男朋友跟同事或者外面野男人上了床,这都是小意思!」大白鹤看著我淡然一
笑,低头看了一眼我的iPad屏幕,接著放到了我的面前:「呐,下好了。你看,
我还给你做了个即时的手机模拟器,假如说夏雪平那边有电话打进来了,你这边
点了接听,那你就可以完全窃听到她跟别人的电话内容。」
我看著平板电脑上的手机模拟器,又看了看大白鹤,大白鹤对他的程序十分
的自豪,他研究通讯窃取,似乎已经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,可我心裡却对这种行
为感觉有点不太舒服。
正巧,模拟器突然亮了,于是夏雪平手机的画面也切换到了我的屏幕中,只
见这时候有人给她打了个电话,我定睛一看,正是段捷。
「听麽?」大白鹤有些挑逗似的看了眼屏幕,又看著我的眼睛。
我用舌头舔了舔牙床,想了想,摇了摇头:「算了。」
「……听不听随你。反正我这个手机模拟器,对于电话记录是可以保持自动
录音的,7天之后没听过的录音自动删除。你要是后悔了、想听了,7天之内随时
可以。」大白鹤说到这,脸上显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:「唉,只是昨天还是
失手了。」
「失手了?什麽意思?」
「我本来想利用同频的电波,帮你看看把这个叫段捷的手机也给破解了,可
没想到这人的手机,居然有三级密保的。」
「三级密保?呵呵,听著像科幻小说。」我对著大白鹤说道,然后我取消了
夏雪平手机正在通话的显示画面,直接点到了夏雪平的手机桌面上。夏雪平的手
机屏保和桌面都很单调,壁纸全都是手机的默认设置;她的手机裡也没有App的组
合框,所有App都平铺在桌面上。
「什麽科幻小说……我这麽跟你解释你就懂了:一般咱们的手机都会有个锁
屏,这个算是一级密保;之后对于手机系统、网络商店、云端存储什麽的,不是
统一有一个账号和密码麽?这个属于二季密保。我说的三级密保,是说这个叫段
捷的男人,他手机裡有个防御性很强的密保插件。我昨天用好多种方法破解都没
成功,而且在我用电脑破解他手机的时候,他的手机居然还进行反向入侵,往我
的系统裡植入病毒——这个密保程序,说实话我见都没见过。秋岩,你妈妈的这
个男朋友可不简单啊,普通人的手机裡,谁会安装这麽一个反入侵系统?」
我正点著夏雪平的「备忘录」和「提醒事项」App,发现裡面全是空的,点开
了她的聊天软件和短信息,发现裡面的记录也基本上很乾淨,就算是跟段捷的聊
天记录也都是「好的,晚上见」,「我到了,你在哪」、「路上小心,晚安」之
类不咸不淡的话;我看著他俩的聊天,我也十分的心烦,索性关了App,然后我对
大白鹤说道:「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?这个段捷是在金融界做证券的,他们那帮
搞金融的人对于信息保密的重视,不亚于咱们警察系统和国情部、安保局。」
「呵呵,我还真就不信那帮搞数字游戏的,会神秘成什麽样。」大白鹤意味
深长地说了一句,接著自己又喝了口啤酒,看著我,接著把眼睛移到了平板的屏
幕上说道:「我要是你,我就先从相册开始查。你儘管放心去看,我把夏警官的
云端存储也给破解了,呵呵,我也很好奇私底下夏警官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人——
当然,很遗憾,她似乎不太会用云盘。夏雪平这个人,真的是太乾淨了。」
看著大白鹤耸了耸肩,我迟疑了两秒,然后点开了夏雪平的相册。相册裡,
一共近五十多张照片:第一张和第二张照片,是她的证件照;第三张是她18岁生
日时候照的全家福,上面还有穿著棕色毛背心的外公夏涛,以及穿著一件皮夹克
的舅舅夏雪原;第四张,竟然是我和美茵的合照,那是十年前美茵7岁生日时候,
我们一家四口在K市的滨海公园旅游时拍摄下的,照片上的我在吹著泡泡,美茵则
是追逐著泡泡往镜头方向跑过去。
「你们家美茵小时候真可爱。」大白鹤微笑著说道。
看到这,我也不禁笑了一笑。
再之后的四十多张照片,就全是夏雪平跟自己的那两个朋友,苏媚珍和丘康
健的自拍,偶然有几张还出现了跟著做鬼脸的徐远,以及一本正经、一脸无奈、
表情跟照片整体气氛都格格不入的沈量才——真没想到,夏雪平丘康健苏媚珍他
们仨,还会带著沈量才一起玩——当然,照片的背景,也几乎都在同一个日式居
酒屋,偶有几张是改成了KTV或者咖啡厅;当然,好多照片上还出现了一个女人:
从年龄上看,要比夏雪平稍微年轻一些,细眉细眼,小鼻子樱桃口,说不上长得
多好看,但是她的气质确实很可爱,整张脸看起来,长得有点像隻兔子。
「这个女人是谁?」我对大白鹤问道,这女人看著著实有点眼熟。
「她就是我昨天打电话时候跟你说过的那个,疑似你的姨妈的女人——后来
你说你没有这麽个亲戚。段捷的前女友就是她,苏媚珍之前还给我看过她的照片,
说一个夏警官、一个这个女人、一个她,她们仨从过去关系就很好。她跟我说过
这个女人的名字,叫什麽来著?——『冯垣』还是『冯嬛』来著?冯……」
「冯喧,女字旁加一个『宣传』的『宣』字。」我说出了这个名字。
「对,冯喧,就是这个名字。」大白鹤说道。
盯著这个女人的照片看得久了,我也就想起来这个女人的事情来了,我在很
小的时候见过她。
别人总说夏雪平跟苏媚珍、丘康健关系不错,可我记忆裡,丘康健和苏媚珍
似乎都跟我们家没什麽来往;而这个冯喧我倒是确实有印象,在我十岁以前,这
个女人没少来过我们家。冯喧跟夏雪平和苏媚珍在高中时就认识,那时候苏媚珍
是高中的学生社团干部,冯喧是当时她们班的文艺委员,因为经常在一起办活动,
一来二去就熟识了。那时候夏雪平不善交际,所以还是通过苏媚珍认识的冯喧。
冯喧家裡有钱,父母都是海归博士,她本人是个才女,她实际上要比夏雪平
小五岁,他早上了一年学,而且曾经还跳了一级,成绩一直不错;只是为人有点
没主见、爱哭鼻子,总被人欺负,夏雪平和苏媚珍也没少替她出过头。后来夏雪
平和苏媚珍考上了警院,冯喧之后也上了Y省本地最好的大学——北方大学,北方
大学和警院的位置很近,因此三个人那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玩。可谁曾想,大学第
二年,冯喧就跟一个意大利留学生私奔,跑去了欧洲;大概四年年以后,冯喧因
为那个意大利男生家裡不同意,独自回了国,那时候我已经出生了。
我印象裡,在我很小的时候,曾经有一个总爱哭鼻子的女人在家裡住过一段
时间,我记得我还偷看过她洗澡——要知道在我四岁的时候,冯喧才十八岁,她
身材苗条,长得又可爱,我怎麽能不好奇她脱光了衣服时候洗澡的样子呢:对于
一个四岁的男孩来说,十八岁的女孩的肉体可能并不能算得了什麽,但是对于一
个雄性来说,女孩子的身体,向来都是美好的谜语。
那年父亲去中东出差做战地记者,恰好家裡有多馀的床位,夏雪平便每天跟
冯喧挤在一张床上睡——原本我小时候很爱缠著夏雪平睡觉的,突然被人挤走,
因此在我心裡对冯喧还是有点怨念的;而且,这女人还有个坏毛病:总愿意趁著
夏雪平不注意,愿意隔著我的短裤玩弄我还没开始发育的小「羞羞」以捉弄我,
还总吓唬我若是我把这事情告诉夏雪平,她就直接把我的「小鸟」拆了,所以我
那时候经常被她吓得尿床。
差不多一年之后,冯喧又交了个男朋友,便终于从我家搬走,而父亲也在那
之后回了国。之后父亲又送我去外公家住了一段时间,等再过了一阵子以后,家
裡就填了妹妹美茵。
我对冯喧的印象止于此。
如果说,之前段捷跟冯喧还交往过,那就说明,她此前的情路一直很坎坷。
「你到底认识这个女人麽?」
「认识,呵呵,小时候见过,这个小阿姨人不错,就是人太顽皮了。」我对
大白鹤说道,说这话的时候,阴茎似乎有些像是被人掐过的隐隐作痛。
「那你得有点心理准备,」大白鹤说道,「这张照片以后的那张开始,一共
有五张,可能会引起你的生理不适。」
我略带疑惑地翻著照片,心说再不适,能有我今天看到的一边被讯问一边就
随时都能高潮的被解救性奴王瑜婕还让人不适麽?
——答案是肯定的。
下一张照片,根据夏雪平手机上显示的照片定位,是在本地一座名山「北斗
山」山涧拍摄的,拍摄时间在两个月以前。照片上,一个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被
摔死在了一块大石头上——确切地说,女人穿的那件裙子,是一件白色婚纱。女
人浑身骨折,脑袋被砸得稀烂,脑浆流得满石头上都是,脸上也早已摔得面目全
非;在她的左边大腿上面,有一个横著的「8」形状紫红色胎记……
看到这,我的脑子裡突然像是响了一声闷响一样,被震了一下。
「这个,也是冯喧。」我说道。
大白鹤不确定我是否在问他,但他还是点了点头:「小C今早趁没什麽事情的
工夫,替你用市局鑑定课的名义,给东郊分局的人打过电话问过了:当时他们就
是按照意外事故处理的,没做尸检。哦,夏雪平也去了现场,因为冯喧全家五年
前移居到了魔都,所以夏雪平是作为冯喧在F市唯一朋友的身份认的尸。」
在我四岁的时候,在冯喧在家裡那个老旧的卫生间裡脱衣、淋雨、泡澡、在
浴盆裡自慰的时候,我不知顺著木门隔板的缝隙处偷窥过多少次。对于她的身上
最诱人的部位,我基本上已经没什麽印象了,唯一记住的,就是她左边大腿上靠
近屁股的位置上,有个很明显的横「8」形状的紫红色胎记。
香消玉殒。
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。
之后的一连四张,也都是不同角度的尸体现场照片,尸体周围有隔离带、有
标注,但是照片内的警务人员,从袖标上看,都不过是F市新区的分局刑侦支队成
员。在那段时间,本地的民生新闻、法治新闻对这件事几乎也没什麽报导,恐怕,
是被分局警方按照意外失足处理了。
而在接下来的寥寥几张照片,是段捷的——只不过,居然都是对段捷的偷拍,
从拍摄日期上来看,最近的,就在我进入市局之前。
翻完了所有照片,我盯著屏幕上的手机模拟器,陷入了深思。拨弄了一下屏
幕,此时夏雪平和段捷的电话早已打完,两人的通话时长,总共只有两份零七秒。
「看完了什麽感受?」大白鹤对我问道。
我依旧沉默。
「你不觉得,夏雪平跟段捷之间,并不像真正的情侣麽?在夏警官的手机裡,
两个人连张合照都没有,而且正常的刚恋爱不久的男女朋友,谁会去偷拍对方?
况且这个段捷之前还是那个冯喧的男朋友,然后段捷和夏雪平居然稀里糊涂地就
在一起了;并且冯喧出事的那天,你仔细算算,跟段捷和夏雪平在一起的时间,
难道不正好重合麽?要么我说,这些照片,再加上你们夏组长平时天生的刑警神
经和女人的第六感,她不可能不怀疑段捷跟冯喧的死——说不定害死冯喧这女人
的,就是那个段捷,而夏雪平可能就是因为为了调查冯喧的死,所以才故意跟段
捷在一起的!」
白铁心自信地说道。
我皱著眉,闭上了眼睛,叹了口气。
——大白鹤说的这种可能,我不是没想过:我昨天晚上,明明看著夏雪平在
跟著段捷进电影院以前,摸了一把自己腰间的手枪的;可是能有什麽用呢?几张
照片摆在一起,就能证明夏雪平怀疑段捷?就因为冯喧摔死了,段捷又跟冯喧处
过情侣,段捷就是杀死冯喧的人?
没用的。
毕竟在昨天,我还看到了夏雪平和段捷之间的热吻。
「不管了……」我低著头说道。
「什麽意思啊?」
「不管了就是不管了,没什麽意思。」我呵了一口气,然后说道,「怀疑段
捷、还是跟段捷谈恋爱,都是夏雪平的事情。其实我想通了……所以对于警察这
个职业,我也不想乾了。我刚刚都做好准备了:现在手头卢紘、江若晨跟段亦菲
这点事情,外加周正续和魏蜀吴师兄的死还不算结束。我想等我把这点事情弄得
差不多的时候,就跟人事处递交辞职信。」
「你是真想好了?还是就是一时置气啊兄弟?」大白鹤瞪著眼睛,对我问道。
「我没开玩笑。」我看著大白鹤笑了笑,「谢谢你了,老白。其实你刚才说
的那些话,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我好。道理其实我早就明白,只是心裡过不去这个
坎。不过,现在好了,下了准备辞职这个决定,我现在心裡倒是舒坦多了。」
「那你要是辞职了,有什麽打算?」
「不知道。要是没办法让老爸帮我在他的集团找个工作,或许我会去外地吧。
听说南方也不错……总之,我想过过正常的生活。或许我会收敛收敛自己的色心,
然后老老实实讨个老婆、生个孩子,然后过完一生。这样挺好。」
大白鹤听完,伸出左手在我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拳:「何秋岩,我就当你这
是喝多了放屁。」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听了他的话,我毫无控制地大笑了起来。笑著笑著,眼泪
又出来了。
「你笑什麽?」大白鹤看著我的样子,也跟著笑了起来。
我实际上,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。
但我嘴上却说道:「哎,你知道麽?今天下午我做梦,梦见我自己,居然是
我妹妹生的……你说不可笑吗?哈哈哈……」
「别他妈笑了……」大白鹤帮我启开了一罐啤酒,「喝酒吧,不醉不眠。」
「不醉不眠!」
喝到后来,我和大白鹤都醉了,相顾无言。
忘了几点的时候,大白鹤打开了手机的电台,电台音乐频道节目裡,放了一
首张韶涵翻唱的英文歌,歌词大意似乎是这样的:我开了个玩笑,整个世界却开
始哭泣,但我不知道,这个笑话开在我身上;我开始哭泣,整个世界却开始大笑,
但愿我能明白,这个笑话开在我身上……
第三章:(13)
二更天的时候,我的老毛病又犯了。
大白鹤看著我浑身抽搐,难受得厉害,他自己也手足无措——说起来,我之
前好像还真就没赶上在他和小C面前犯过病。情急之下,他跑去了一楼传达室叫醒
了佟德达。
佟大爷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我房间裡,环顾了一眼屋子,又看了看我,对著大
白鹤说道:「这孩子是著凉了。他这毛病啊,遗传的……你赶紧去把窗户关上去,
把被给他捂上!」
——原来如此。
睡著之前我忘了关窗,外面还下著雨,我能不犯病麽?
不过听佟大爷说,我这毛病是「遗传」的,这倒是怪了,首先夏雪平并没有
这个毛病,其次我也没见过父亲犯病;家里外公和舅舅身体更是好得不得了,难
不成是因为外公或者舅舅也有这个毛病,而我不知道?
但我此时身体抖得相当厉害,我也就不去多想了。
佟大爷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半瓶白酒,沉默了片刻,又对大白鹤说道:「来,
小伙,把这小子抬到床上去。把他衣服裤子脱了。」
大白鹤扛起我的肩膀照做了,把我送到床上后,赶忙把我身上的衣服全都除
了,就给我留下一条内裤。
佟大爷拎著那半瓶酒,接著把酒倒出一点在自己手心上,然后运足了气,用
推拿的方式,在我的前胸后背、四肢的肌肉、手心脚心上擦著酒。白酒刚开始沾
到我身上的时候,凉飕飕的更让我抖得厉害,可随著酒精挥发,我感觉自己似乎
好些了。
等我遍体都被擦过了两遍白酒以后,佟大爷又招呼大白鹤给我身上裹上棉被,
对著我和大白鹤说道:「这就行了。好好睡一觉,发发汗就好了。」
再之后,我就睡过去了,连梦都没做一个。
醒来之后已经九点了,大白鹤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我抄起了床头柜上摆著的平板电脑,赖了一会床。点开了之前大白鹤帮我做
的数据总结,仔细一阅,那上面的数字差点没晃瞎我的眼睛——卢紘生前出过车
祸的情况列出的表格,佔了满满噹噹的五页内容,并且大白鹤还是按照Times ne
w roman的格式、排版按照10号英文字、以及用无行间距排列出来的;当然,除了
造成恶性伤害的车祸以外,还有不少的诸如「撞倒停牌」、「撞坏红绿灯」、
「损坏公共汽车站亭」之类的事故。
所以这家伙每个年的汽车保险总数,也是个天文数字,足够养活半个第三世
界国家的难民了。
当然,实际上,我只需要第一条六年前记录就足够了。
我从床上爬起来,才看到床头柜上,还留下了一杯奶茶和一个羊角包,下面
压著一张字条,字迹秀气而又歪歪扭扭,一看就是小C写的:「老白被苏处长抓去
上班了。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是少喝酒吧!醒了以后把奶茶喝了东西吃了,我也去
上班了。PS:佟大爷为人还挺好玩的~你个死秋岩、臭秋岩!除非你以后有女朋
友……或者在夏警官面前,否则以后我的电话你不许不接,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,
看到了没有!
——小C」
最后一段末尾,小C还画了一个被揪住耳朵、被扁了一拳头的小头像。
我看了纸条笑了笑,然后洗漱了一番,穿好了衣服,端著奶茶和羊角包,就
赶紧跑出去上班——当然,正装衬衫上全是褶皱,今天是不能穿了,我在自己的
行李箱裡翻了一会儿,翻出了一件纯藏蓝色长袖线衣穿在了裡面,把西装套在了
外面,对著镜子照照,感觉还算可以。
跑到了办公室一看,办公室裡就坐著寥寥四人:有两个平时就没什麽正形的
师兄,还有之前聊自己家各自的儿子青春期躁动事蹟、正好被我听到的的王姐、
胡姐,四个人正坐在一起插科打诨,王姐坐在男同事的桌子上,手上还抓著一把
炒葵花籽。除了他们四个,其他人都不在。
「诶呦我的天!吓死我了,秋岩啊!诶呦,风风火火的,我还以为是沈量才
呢!」王姐回过头看了我一眼,接著侥倖地捂著自己胸口笑著说道。
「呵呵,别说沉副局,就是咱们组长回来了,怕是也得教训你王大姐在上班
时间咳瓜子的事情吧!」一个师兄说道。
「哼,我还怕她?夏雪平……」王大姐的话说了半句,坐在一旁的胡师姐赶
忙在她的大腿上拍了拍,指了指站在夏雪平办公桌旁边的我——自打上次两人进
行了对「青春期育儿」话题的深刻交流之后,胡师姐和王大姐的关系似乎更近了——
王大姐立刻意识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母子关系,连忙改了口,以至于语气都换了:
「夏雪平……夏雪平组长是谁啊?毕竟也是咱姐们儿对吧?就是比沈量才那个铁
公鸡好说话!」
「胡师姐,王大姐,两位师兄,」我对四个人说道,「不好意思,我问一下,
其他人都去哪了?」
「哦,A小队去调查高澜和那个什麽会馆的资料了;B小队跟著鑑定课又去了
周正续的家裡,看看还有什麽咱们当时没发现的证据没;夏组长带著艾立威,跟
著徐局和沉副局又去了J县。我们几个本来是被夏组长吩咐去昨天二组破获的那个
人体器官工厂,想要调查一下工厂裡那个犯罪团伙自己安装的监控的,谁知道录
影带都被二组的人提前拿回来,交给网监处了。我们四个还白跑一趟。」胡师姐
一脸纯真地看著我,对我说道,「秋岩,听说昨晚发烧了?好点没有啊?」
「呵呵,好多了。」我敷衍道,「那行吧,请问签到簿在谁手呢?我签个到,
然后我也出发。」
「在我这呢!」王大姐说著,接著把手裡的瓜子随便往自己坐著的桌面上一
洒,接著从桌子上一窜,又回到自己座位上拿了签到簿,又拿了一根笔,屁股一
扭一扭地冲我走了过来:「秋岩啊,今天咋穿这麽帅?穿的跟那个韩剧裡的那个
张载烈似的!今天一会儿要出啥任务啊?」
这王大姐平时就是个话痨而且爱八卦,这点我是知道的,但是在重案组裡问
另一个同事出什麽任务,这本身是一个忌讳,就算她问了,我也不能说。
「呵呵,就是一个简单任务。」我笑著看著王大姐。
「哟!跟我俩还这麽打官腔呢!」王大姐把签到簿和笔递到了我手裡,结果
背对著身后的三个同事,她居然还趁机在我的上腹部摸了一把,弄得我十分不自
在,我接过了笔和签到簿,往后退了一步,接著就听她说道:「姐姐我不是心疼
你麽!你看看你,昨天发烧了,今天还得出任务……这要是我亲弟弟,我可心疼
的紧呢!」
「我没事,谢谢王大姐关心。」我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「他们叫我『王大姐』无所谓,你也这麽叫?」王大姐说著眼睛一眯,嘴巴
一都,「改口,叫『惠姐』!」
没想到这一幕就被身后的三个人眼睁睁地盯著,听王大姐说完话,那俩师兄
哄堂大笑:「哈哈哈!行了,我说王楚惠,你就别逗人家秋岩了!人家秋岩才多
大!」
「是啊!你从人秋岩来的第一天,你嘴裡的哈喇子就没存住过。就你这副馋
肉的样,再给人吓得做恶梦!」
我看了看那俩师兄,又看了看王大姐,尴尬地笑了笑,飞快地在签到簿上签
了个字,接著又听王大姐说道:「哼!真是的!秋岩,本来重案组就女多男少,
咱重案组的爷们这一个个的都跟外面的女生谈恋爱、结婚了,你说咱们重案组的
女警们能不吃醋麽?招外面小女生喜欢,你也得照顾照顾咱们自家师姐们的感受
吧?」
「外面的小女生?王大姐您什麽意思,我不太懂。」
「那不昨天有个小妹妹开跑车请你吃饭,然后又送你回来了麽?」王大姐对
我问道,「而且,昨天就因为这个女生,你跟咱夏组长吵架了吧?」
一提及此事,我心裡就像是塞了块大石头一般,堵得很。
「你看看,我说中了吧!咱男孩子长得帅,办案子也能赚个女朋友这是本事。
不过啊,这儿子的女朋友、儿媳妇什麽的,天生就是当妈的情敌……」王大姐又
打开了话匣子,而且在她眼裡,似乎天底下所有的母子关系都不正常——虽说在
我心裡,我和夏雪平的关系也「不应该正常」。
「王大姐,没啥事我就先走了。」
我本来就心烦,因此也不想跟这麽个碎嘴子娘们继续纠缠下去了。
「等等!」王大姐叫住了我,然后她拿著签到簿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,从上
面拿了个小东西,一抬手就扔给了我:「接著。」
「这是……」还没等我反应,东西已经在半空中,亏我手疾眼快,伸手去抓,
一把抓住了王大姐扔过来的那东西——我接住了之后一看,原来是个车钥匙。
「前年款的丰田凯美瑞,咱们局裡的车,车牌尾号5326,没挂警牌的。」王
大姐对我说道,「组长去找后勤处的人要的,钥匙放我这了,等你来了让我给你
的。」
我看了看车钥匙,轻笑了一声,接著我点头对王大姐道了声谢。
单人单车,而且车型还不算赖,刚进市局还没到一个月的新警察能有这待遇,
相当于祖上八辈子都烧了高香;但与此同时,夏雪平似乎也在告诉我一句话:以
后她的车,用不著我来开了。
昨天她还问了我一句:「还说什麽以后不给我买早餐了,你怎麽不问问我,
我稀罕过麽?」——她不就是这个意思麽?
而且把车钥匙交给我这件事情,她完全可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告诉我的,
可直到现在,我的手机都是安静得要死。
所以现在看上去,我和夏雪平之间的隔阂,真的是没缓了。从再次相见,到
关系缓和,再到现在关系再次僵化,甚至可以说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如我来市局上
班时候那样,我眼睁睁地看著我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,我却手足无措。
或许,我真的就必须按照我昨天晚上决定的那样,完成这几个任务以后就离
开。这样的话,至少以后夏雪平上班的时候,不用怀揣任何顾忌和尴尬。
开车的时候,千万不能有任何负面情绪,而同时我也打定了要辞职的主意,
我的内心也的确逐渐轻鬆。我沉了口气,闭著眼睛上了车,然后把身体裡所有丧
气、怨气全都吐了出来。
我发动了车子,直奔青松疗养院。
「程大夫,不好意思,我又来打扰。上次回去以后,老太太看了我手机裡的
照片和录像,觉得你们这的环境确实不错。这次还是想让我看看,想让我在不打
扰疗养院工作和其他病患休养的情况下,拍一些病患的日常生活,您看……?」
到了疗养院之后,我跟程功说道。
有了上次密不透风的谎言和演技,程功已经对我这个「前国情部分站站长的
孙子」的身份深信不疑,这次见我又来了,不仅找了两个院裡最年轻最漂亮的护
士作陪,而且还把我请进了会议室,端茶倒水、摆果脯摆乾果,好不热闹,就差
敲锣打鼓、舞龙舞狮了;而他听说,我这次来是进行「二次考察」的时候,情绪
却稍微低落了些——我估计,他本来是一位我是过来签约然后交入院订金的。
听我这样说之后,程功又连轴跟我聊了好些话,全都是吹捧自己疗养院如何
如何好、并且跟我介绍了一堆可以进行优惠打折的项目,生怕失去了我这麽个大
客户。没办法,谎已经撒出去了,我也只能干受著他对我的推销攻势。近一个多
小时过去了,程功把嗓子说冒烟了,那两个穿著超短裙肉色丝袜的护士双腿併拢、
正襟危坐得直挠屁股,仍然没见我又准备付钱的意思,程功也无奈了:「……那
什麽,我也明白兄弟您对老人家的孝心。既然是老太太让您过来的,那您就再到
处转转吧。」
「哟!那我真是太谢谢您了程兄!」——总算是白话完了。我想了想,又赶
紧补了一句:「倘若我这边跟老人家说明白、说通了,我第一个通知您!」
听到我这话,程功的眼睛才算是又亮了起来:「我应该谢谢您才是!您请自
便吧,有什麽事情直接按各个楼层的对讲器就是。」
从会议室裡出来,我便赶忙打开了「大千之眼2.0」,来回搜索了一下整个疗
养院裡的监控镜头,终于发现,段亦菲还坐在活动室,面朝著落地窗看书。
这次,她是自己一个人。上次有蔡梦君可以做假性目标人物,让我在接近段
亦菲的时候可以得心应手;但是这一次,如果再拿蔡梦君说事,会显得十分的刻
意,并且蔡梦君已经对我产生某些不该产生的好感,所以若是她还在,说不定会
坏事。
我默默地走到了段亦菲的身后,正想著如何说出一个自然而又不卑不亢的开
场的时候,段亦菲却先回过了头:「你来了,何先生。」
段亦菲脸上挂著微笑,虽然她笑起来比平时板著脸的时候确实让人心旷神怡
许多,但问题是她转过头后三秒钟,她的咬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。或许是因为我
就有身体抽搐的毛病,我向来对别人肌肉的颤抖或者抽动十分的敏感,而她脸上
的这个抽动,正好被我看在眼裡,这说明她的这个微笑,明显是假笑。再加上她
的这句话,似乎早算准了我会来找她。
在我脑子裡正算计著这些事情的时候,我也摆出了一副礼貌的微笑:「没想
到又在这看到你了。你还是叫我『秋岩』好了,叫我『何先生』,真的有点让我
觉得不自在。」
「别,还是叫你『何先生』吧。我对您的态度,最好跟梦梦对您的态度区别
开来。」段亦菲抿著嘴,微微鼓著腮帮子笑著,显然,她还有半句话衔在嘴裡没
说出来。
好好好,叫我什麽都行。所以梦君姐跟你聊过我的事情了?「我看著段亦菲,
明知故问道,然后我找了个椅子坐到了她身边。
「呵呵,『梦君姐』……你们俩都已经亲暱到这个地步了是麽?」段亦菲饶
有意味地看著我。
「对啊,我们俩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。」我看著段亦菲说道,「如果你想,
我也可以叫你『亦菲姐』。」
「荷!别介,『亦菲姐』,你以为演《爱情公寓》麽?这个称谓听起来,怕
是要比你听我叫你『何先生』还彆扭。何况,你我之间有这麽熟麽?」段亦菲收
起了笑容,脸上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视著我。
见到我以后就话裡有话,现在又是这幅表情,这个段亦菲今天到底怎麽了?
我不禁开始小心起来。想了想,我依旧把自己先代入到「为家裡老人观察下疗养
院生活条件」这个设定上面来,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,也让自己好好观察观察段
亦菲今天到底是为什麽说话跟吃了枪药一般:「我今天是来帮我外婆再看看这裡
的居住情况,顺便採访採访在这像你『亦菲姐』……哦不对,『段小姐』一样生
活的病患,对这裡究竟满意不满意。」
「满意,挺满意的了。」段亦菲绷著脸说道:「要吃有吃、要喝有喝、要人
陪有人陪,大病小病还能在这裡直接看。」
「哦,是麽?那我可就放心了。」我掐指假装算著:「一间单人标准间是每
个月两万五……豪华间是三万七,加上每月的用餐、护理和体检……段小姐你帮
我算算,就按照你的标准,这一个月下来得多少……」
就在这时候,段亦菲突然打断了我的话:「你够了!程功拉著你说了多少回
算钱的事了?你是聋的啊!梦梦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?」
我听了这个问题,突然心中有些方寸大乱,但我还是强撑著淡定地回答道:
「我知道。我其实是想……」
「欺骗人的感情很好玩么?你为了你们所谓的职责和正义,就欺骗别人感情,
到头来还会用『身不由己』给自己找理由开脱,很伟大是不是?你知道吗?梦梦
初中时候差点就被一个渣男给骗了,从此以后她从来不轻易喜欢上任何男孩。你
知道她下定喜欢上你的决心有多难吗!」
段亦菲越说越激动,说到最后简直是在控诉我、彷彿我杀了人一般。
看著她激动的样子,我大抵是相信,蔡梦君的经历以及她喜欢上我的那种近
乎疯狂。当然,我也被段亦菲说中了,等我有证据查清段亦菲的事情的时候,就
跟蔡梦君彻底摊牌,表面从头到尾我其实都对她没兴趣。
可一转头看见段亦菲凌厉的目光,我又不知道怎麽开口跟她继续周旋下去。
「说不出来话了吧,何先生?」
「我没有,我正想跟你怎麽解释呢。其实我和梦君姐没有你……」
正在我编著应付段亦菲的言语的时候,她的有一句话,如同一双凶狠有力的
手,直接扼住了我的脖子:「……不,我不应该叫你『何先生』,我应该叫你
『何警官』,对吧?」
段亦菲棱著眼睛,用一种十分阴森的目光注视著我的脸。
「……什麽『何警官』,你在说什麽?」
「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一级警员何秋岩,编号FC1080536——这个是你吧?」
我心裡瞬间一颤。我自己的警官编号,说实话我自己都记不住,而段亦菲居
然给背下来了……
——妈的,我这破脑子!我怎麽忘了局裡有他们「桴故鸣」网站内线的事情
了!看来我的身份彻底暴露了。不过说起来,如果局裡有「桴故鸣」的内线,那
麽就算我再怎麽跟段亦菲演戏也都是没用。反正事已至此,还莫不如跟她直接挑
明。
「也是,我都忘了我已经被你写进小说裡了,红剑阁主先生。说起来您那个
小说,已经拖更许久了吧。」我咬著牙坐了下来,看著段亦菲。
「呵呵,拜你所赐。」段亦菲冷笑了一声,「原本在我的大纲裡,并没有你
的存在,结果谁知道杀出来一个本来是龙套的角色,却成了主角。因此好些剧情,
也就进行不下去了。」
「那你更应该写下去了。一成不变的情节有什麽意思?充满未知的小说,难
道不是更精彩麽。人算不如天算,其实你说你没算到有我这麽个角色出场,莫不
如你段小姐没算到,自己笔下的人物,最终会有个什麽样的结局。」我深吸了口
气,盯著段亦菲。
段亦菲的脸色铁青。
「邪不胜正。段小姐,你是搞文学创作的,所以这个道理,你应该比任何人
都懂。」
「哈!邪不胜正?」段亦菲凌厉地冷笑了一嗓子,接著她侧过头斜著眼睛看
著我,「在这个世界上,难道真的只有『正』与『邪』吗?那麽『善』和『弱』
呢?注定是正邪斗争的路人和牺牲品麽?」说著,段亦菲躬下腰,拍了拍自己两
隻义腿,又直过身子,看著我:「告诉你,自从我这两条腿没了以后,世间的所
有所谓的『公义』,对我来说就全死了;而那个让我失去双腿的那个王八蛋,他
却每天依旧在花天酒地、逍遥快活。我且问你,这世上,真的是邪不胜正麽?」
「卢紘已经死了……」
「何秋岩,看来你是知道了我和那个王八蛋之前的关系了哈?」段亦菲看著
沉默的我,讥笑著说道。
「对。」我倒吸了一口气,看著段亦菲,「如果我知道了你们俩之前的事情,
那麽很快,市局其他人也会知道。虽然我们抓到了杀死卢紘和另一个女孩的凶手,
但是到时候,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和卢紘之间的旧怨,我难保他们不把你当成这
个案子的主谋逮捕;更何况,你还写了一本跟那些命案重合度很高的《浮华遗恨
日记》,按照现有的条件来判断,你最有可能是暗网『桴故鸣』的发起人。」
「哈哈哈!你自己听听,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可笑?我是『桴故鸣』的
发起人?那你就来抓我啊!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证据!」
「证据!哼!我们现在手裡……」我差点就把王瑜婕昨天在三楼审讯室裡的
证词脱口而出了,可是就在这当口,我转念一想:不对,如果我把王瑜婕的证词
说给段亦菲,那不就相当于通风报信了麽?段亦菲敢这麽理直气壮的面对我,就
是因为她知道我们警方为难她、跟她周旋,其实一点用都没有;但如果她知道了
警察在查她身边的人,那麽她一定会告诉真凶助其离开。所以我把溜到嘴边的话,
硬给咽了回去:「……手裡的证据现在还不足,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!」我狠狠
地看著段亦菲说道,「你虽然有作案动机,但是你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,而对于
其他的命案,无论是封小明、是高澜夫妇,还是沈福才全家,你也都实现不来;
而如果你是『桴故鸣』的『X先生』,你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佈置的事情全都写成小
说发在网上的——『桴故鸣』网站,足以让人有成就感了。」
「那你还来找我做什麽?」段亦菲对我问道。
「卢紘的死,跟你哥哥段亦澄有关对吧?他还是你的东家文学网站的负责人。」
我毫不保留地说道,「我想让你跟我说清楚,这裡面到底是怎麽回事。」
「可笑,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可笑的人……还是说,何秋岩,你被我识破了
身份之后,你这些把戏,是一种狗急跳牆?」段亦菲看著我问道,「你觉得我可
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麽?想知道的话,还是自己去查好了。你们警察,不都
是神通广大的吗?」
我沉默了。
不得不承认,我确实有点心急。一来是因为,我的真实身份被戳破后,我心
中乱了方寸,二来,我有一种想要完事大吉的心态。可我明白,今天这次谈话,
注定是一次失败的谈话。
段亦菲看著窗外,却久久没有说话。差不多过了三分钟,她把手裡的书本合
上。我以为她要赶我走,可她却对我晃著她手裡的那本小说说道:「这本小说我
看了许多年、翻过许多遍了。你知道我最喜欢这裡面的谁吗?」
我站起身,仔细一看,她看的那本书原来是梁羽生的《七剑下天山》。
我看了看段亦菲,沉了一口气,仔细一想,对她问道:「你该不会最喜欢的
是楚昭南吧?」
段亦菲看著我,会心一笑,点了点头,然后说道:「怪不得梦梦会看上你。
你这小子还是有过人之处的。」接著她的眼神裡,开始闪出了一丝忧鬱:「小说
裡的楚昭南,不如电影和电视剧裡的惹人怜爱,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,可我反
而认为小说裡的楚昭南,更加的真实。他是个反派,但是依旧潇洒;他算计,但
是多情。他也有他的七情六欲,他活的比那些诸如凌未风、杨云骢之类的主角们
还真实。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叛徒、是个不起眼的反派,而在我看来,他是个
英雄,他活出了自己。何警官,你刚刚跟我说,因为我是写小说的,所以『邪不
压正』这种事情我应该比谁都清楚,可是你有没有观察过,现在的小说、漫画裡
的主角,大抵都不是传统意义上『正义』的角色了?你知道为什麽吗?你倒是说
说,卢紘那个王八蛋的死,跟『邪不胜正』有系麽?」
我再次沉默了。
在早上我查看的大白鹤给我整理的资料裡,大白鹤特意标注了一下:六年前,
对于卢紘开车撞倒段亦菲致残的事故,市交警支队的处理办法:私了;而且,还
是时任市交警支队的大队长亲自出面处理,并帮著卢紘劝说段亦菲和她哥哥段亦
澄的。
——一起恶性交通事故,且不说是否是故意行为,最后肇事方并没有承担任
何的刑事责任,而且一个堂堂的交警支队大队长居然亲自为肇事方说话,我不得
不说,这件事情本身就够黑暗。
段亦菲说完,脸上虽然残存一丝讥讽的笑,但是她的双眼也湿润了。
「你走吧,何警官。我再也不想见到你,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警察。」
接著,她自己按动了电动轮椅的方向控制器,离开了窗子。
看著她的背影,我仍有些不服气:「所以,在你自己的小说《残花弄影》裡,
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真正善良、真正正义的人,就连十几岁的小女孩也会间接害
死一个家族的人。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、一个人的死是芸芸众
生害的,大家都有罪、普罗大众都是同谋者?对吗?」
段亦菲停住了自己的电动轮椅。
「……按照你说的,这个世界上没有正义,」我开口对她大声说道,「那麽
只剩下用邪恶报复邪恶,那你口中的『善』和『弱』,就不会被牺牲了吗?我问
你,就算是你最喜欢的楚昭南,他就没杀过无辜的人麽?」
段亦菲听后,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低著头侧过了半边脸,没看我也没说话。
「别犯中二病了好麽?你真以为在你身边帮你做事、为你双腿报仇的那个人,
跟武侠小说裡的楚昭南一样吗?你只不过是在感动你自己罢了!不说别人,我就
问你,段亦菲,『桴故鸣』网站他们为什麽要杀夏雪平?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夏雪
平是谁!」我捏著拳头问道,「我不说别人,就说说你:是,卢紘跟你谈过恋爱、
可能还玩弄了你、结果最后亲手开车撞断了你的腿,他是该死!可夏雪平呢?你
的双腿断掉,跟夏雪平有半毛钱关系吗!对你来说夏雪平是不是无辜的?」
段亦菲紧闭著眼睛,依旧不说话。
「我何秋岩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——任谁想杀夏雪平,我绝不饶他!」
我最后一句话,完全是喊出来的,把路过的小护士们都吓到驻足。我也不知
道为什麽,我一时间会如此亢奋。
「你走吧,何警官。」
段亦菲又说了一句,接著自己一个人进了电梯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冷静了片刻,便离开了疗养院。一路上我像发疯似的加速、
超车、闯过黄灯,似乎有颗定时炸弹憋在了胸膛中,心里莫名的狂躁。
很快,我开到了霁虹大厦,隆达集团总部的所在地。
「您好,请问张霁隆张总裁在办公室麽?」
「在的。请问下先生您有预约吗?」
我摇了摇头。
「那不好意思,先生请您在这边登一下记,我会给您安排与张总裁见面的时
间。」
「那麻烦您了。」
接著,前台小姐微笑著帮我登记,给我安排到了休息室。
休息室裡虽然就我一个人,但是裡面各项设施居然应有尽有:高尔夫球、迷
你保龄球、桌上弹珠篮球、小说、漫画、电影、CD应有尽有,除此之外,休息室
里居然还有服务员,帮我端上了一杯冰镇酸梅汤,一碟山查饼、一碟素肉乾、一
碟开心果和一碟爆米花——没想到靠著黑道起家的张霁隆,居然这麽注重待客之
道,我心裡的焦躁,也渐渐平复下来。
然后我就在休息室喝了差不多十多杯酸梅汤,去了七八次厕所,喝到最后牙
都快酸倒了。
我百无聊赖地翻弄著茶几上的报纸,这裡的报纸最早的,居然都是半年以前
的了。
拿出手机,看了一眼时间——好家伙,敢情我在这裡已经足足等了三个多小
时。
我生了一肚子气,把报纸摔到了桌子上。正在这时候,一份八个月以前的
《时事晚报》展露在我的面前,吸引我的是一个加粗标题:「大IP时代席卷F城——
《残花弄影》银幕计划正式启动。」
报导上所说的事件,是八个月之前墨林厢文学网跟首都的著名娱乐公司——
文纳影业传媒公司在F市举办了一次商业交流会,墨林厢准备把包括《残花弄影》
在内的十部网络小说的版权和改编独家出售给文纳影业。文纳影业的负责人也表
示,在未来的五年中,文纳将会以六部系列电影方式把《残花弄影》打造成所谓
的「东方网络新武侠钜作」。
——当然,我对娱乐圈的事情兴趣不大,或许如果电影真的拍出来,我会看
看。
最吸引我的地方,在于这篇报导是父亲亲自採访、亲自纂稿。而报导裡,还
提到了墨林厢文学网的创始人之一、CEO兼编辑主任段亦澄也参与了商业交流会之
后的新闻发布会。不过这篇报导,并没有配图。
我想了想,我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。
「喂,秋岩,有事麽?我这边在开编辑研讨会。」父亲压低了音量,对我说
道。
「急事。」——如果不是急事,我现在真没心情跟您打电话,「您能出来一
下麽?」
不一会儿,父亲从会议室裡走了出来:「最近工作还顺利吧?有什麽急事?」
「我跟您长话短说:在今年1月15日的时候,首都的文纳影业跟墨林厢文学网
有一次发布会,对吧?我从那天的《时事晚报》上看到了您写的报导。」
「对,确实有这麽一回事。」
「您当时做了採访,那麽这麽大的事情,报导上怎麽只有文字,没有配照片
呢?」
「当时的情况也很複杂:本来文纳影业都是从首都和南方带了一支宣传团队
的,各大媒体网站也都有记者去;只不过墨林厢那边对待媒体的态度很冷淡,他
们坚持不许现场记者拍照、不许录像,否则《残花弄影》的版权,墨林厢绝不会
卖——这本小说实在是太火了。后来文纳方面妥协,在经过了两个小时的临时协
商之下,墨林厢才同意举办一个小型的媒体见面会,只不过只允许录音,所以当
场留下来的记者,也都以平面文字媒体为主。」
「……好吧,那这麽说,您当时也没给墨林厢的负责人段亦澄留下一张照片?」
我有些失望地说道。
「我是真没有拍。」父亲仔细想了想,对我说道。
「那好吧……打扰您了,您去忙吧。」
「怎麽,你们怀疑他跟他妹妹的那本《浮华遗恨日记》有关系?」父亲问道。
「嗯……但是这个段亦澄神龙见首不见尾,同事们不少想找藉口跟这个人见
个面,但每次去墨林厢的大楼找他,他都不在。」我对父亲说道。
「别灰心。或许一条路走不通,还有别的方法呢。兴许哪天你不主动找他,
他到自己送上门了呢?」
——呵呵,父亲还真是乐观主义精神。熊瞎子往枪口上撞的事情,怎麽可能
在现实裡发生呢?
难不成美茵喜欢父亲,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麽?
「行了,我知道了。您去忙吧。」我陪笑道。
挂了电话以后,居然还没人来接待我,我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,走出休息室,
跑到了前台催道:「不好意思,请问还有多久我能见到张霁隆?」
「先生请您稍等,我帮您看一下,」前台小姐礼貌地说道,接著她在电脑上
点击了几下,然后对我说,「何秋岩先生是吧?总裁与您会客的时间是在下午的
4点45分,还请您耐心等候。」
——我靠,这不是故意耍我麽?现在才中午11点50,结果一杆子给我悠到了
下午4点45……
「不好意思,可能是我没说清楚: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,」我从衣服裡怀掏
出了警官证,对著前台说道:「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警员,我叫何秋岩。我
今天来找你们张霁隆张总裁,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他了解一下。」
我本来合计著我这样就可以威慑到前台小姐,却没想到前台小姐淡定地笑了
笑,对我问道:「哦,抱歉真是失敬。请问您身上携带有公函、搜查令、介绍信
或者相关其他文件吗?」
「……没有。」我如实回答道。
「那麽抱歉,何警官,请您到休息室耐心等候。等轮到您的会客时间,我们
一定会及时通知您。」
我无奈地看著前台小姐脸上灿烂的笑,我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完全败下阵来了。
也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头髮用髮蜡抓过的男人看到了我,抬手对我打了个招
呼,然后冲我走了过来:「诶呀,你咋来了呢?」
「唉……您好!」我也对此人问了声好,来人看著眼熟,我却想不起来他是
谁。
「你不认识我了?我是老三啊?咱们在隆哥的KTV见过的。」那男人笑了笑。
我这才反应过来,原来这个人就是那天站在张霁隆和杨小姐包间门口守著、
守到一半跑去卫生间让那个女混混给自己吹箫,之后又拿著大砍刀撂倒了唐书杰
等人的男人。
「哦,我想起来了。您好,三哥。」
「呵呵,别叫我三哥,叫我老三就行。」老三看了看我,又问道,「咋的,
来找隆哥啊?」
我点了点头。
「那你跟我说啊。你搁他们这预约的话,估计都能排到明年去!你等著!」
老三说著,从自己腋下的夹包掏出了一个套著镶钻手机套的手机,拨了个电话,
开著免提:「喂?诶,隆哥啊?我是老三。」
「又有什麽事?」电话裡的张霁隆说道。
「诶,我在楼下呢!那什麽,那天跟你一起喝过酒的那个何秋岩何警官来了,
他就搁我身边呢,他说他有事要见你。我合计他在前台预约太麻烦了,我就直接
给您打个电话,你看看就放他上去呗?」
结果电话裡的张霁隆叹了口气,对老三说道:「哼,你一天天的,就你有本
事是吧?他不是不想见我吗?别人来了都老老实实在休息室等著,怎麽就因为他
是个条子,我就得给他开绿灯?」
张霁隆这句话实际上是故意说给我听的,而且听他说完之后,我确实有些哑
口无言;关键是在一旁的老三彻底目瞪口呆了,按他本意,估计是想在我面前显
示一番且卖个人情的,结果这下可好,自己也被老大给训了。
「……行了,也差不多了,」只听张霁隆又说道,「把电话给前台,让他上
来。」
老三老老实实地把电话递到了前台,前台关了免提,接过电话听著,点了点
头,便又把电话递还给了老三。随即前台很快领我进了电梯,带我上了最顶层15
层。接著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十五层唯一的一扇门,接著她打开了门,没
有说话,而是打手势示意我进去。
张霁隆的办公室面积十分的大,但是装潢却是令我出乎意料的简约,整个房
间都是以白色为基调,角落裡却摆著几盆矮松盆栽;我似乎没见到屋子裡有安装
灯管灯泡,香薰灯和加湿器倒是满屋子可见;在办公室门口的地方,一个屏风前
面摆著一张矮方桌,旁边放著两张榻榻米,而在那正上方,是一块巨大的透明天
窗。
往裡面走去,通过了一条窄廊,到了张霁隆的办公桌前,我才发现,这裡还
有一个巨大的空间作为主办公室,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气派的很,而他身后的书
架,则完全是用实木夹在两个圆柱木楔子上搭成的。
张霁隆此刻正对著电脑打字,一边伸手拿笔给下属的报告写著批注,而他桌
上的小电磁炉正在烘著炉台上面的一壶小青柑茶。最吸引人的,则是张霁隆身后
挂著一张毯子,毯子明显是个围棋棋盘,上面用黑白子粘成了一个字:「心」。
此时办公室裡还有三个人,毕恭毕敬地站在张霁隆的办公桌前,见了我以后,
一个穿著板板整整米色西装的男人、和一个穿著黑色西装上衣、黑色齐膝工作裙、
抱著一本文件夹、梳著长马尾的女人,纷纷对我点了点头,而另一个穿著十分暴
露、上衣扣子都快开到肚脐、下面的超短裙基本都快把她的丁字裤完全展露出来、
外面还披著一件齐胸皮夹克的女人,见了我以后倒是眨著她那个粘了跟百叶窗一
般的假睫毛的眼睛,白了我一眼。
张霁隆见我进了门,拿著笔戳了戳自己的桌子,盯著我看了半天才笑了出来:
「没想到这麽快,咱们又见面了。你小子不是不想跟我搭上关系麽?瞧我之前说
什麽来著?」
「张总裁,我今天来……」
没等我说完话,张霁隆又低下了头,「你先坐吧。我这边还有事。」
于是我便坐到了他办公桌左前方的一张沙发上。那个穿著米色西装的男人见
状,马上要冲我走过来。只听张霁隆低著头说道:「金秘书,别管他。」
金秘书尴尬地看了看我,不好意思地对我抬抬手。
我勉强笑笑,对金秘书示意无妨。
张霁隆又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搞了十多分钟,接著把文件递到了自己面前。
那个梳著长马尾的女人马上恭敬地把文件接了过去,仔细地看著,不一会儿她睁
大了眼睛,倒吸了一口气:「总裁,咱们这麽做是不是有点冒险了?」
「你就去按照我的意思,跟『江山资本』那帮人这麽谈。你放心吧,谈崩了
我也不会怪你。」
「总裁……您该不会是想……」女人试探地看著张霁隆。
「想怎样?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用道上的方式对付他们?」张霁隆说完,女人
低下了头。张霁隆轻鬆地笑了笑,「放心吧,我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。也难怪,
你刚升上来,不知道我的原则。我的原则是,在商言商,但是江湖事江湖了;两
种东西我从来不混淆。你原话告诉姓许的:我的这个底价,已经是我张霁隆能出
的最大的诚意了;如果我们的条件,江山资本那帮人还不接受的话,那就说明咱
们隆达这一次跟他们真的无缘。你儘管放心大胆地跟他们谈,我不会对他们下黑
手的;不然,呵呵,我不是把你给扔到泥潭里头了吗?陷下属于不义、损人不利
己的事情,我绝对不会做。」
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,似乎总算鬆了口气。
「不过作为总监,你有件事还得上心,那就是跟江山资本的这帮老家伙们搞
好关系。毕竟这张单子做不成,以后还可能会有无数张单子等著我们。到时候,
你胡晓芸就是我隆达集团的功臣!」
「谢谢总裁!」胡晓芸看著张霁隆,心裡似乎很感激。
「行了,你去吧。」
胡晓芸拿了文件,迟疑了半天,看著张霁隆,一步也没挪动。
「怎麽?还有事?」张霁隆看著她问道。
「总裁,」胡晓芸咬了咬嘴唇问道,「要不然……今晚我带几个咱们广告部
新训练好的模特一起过去?那帮女孩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和蒙俄混血,据我听说,
许董事长和其他这次一起过来的董事会成员……」
张霁隆瞪大了眼睛,对著胡晓芸伸出了一根手指:「停,打住!你这是说话
没过脑子。你也是个女孩,你再仔细想想,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麽?」
胡晓芸惭愧地低下了头。
「那些姑娘们的肉体多宝贵啊?一个个嫩的跟刚要成熟的樱桃似的。要是交
给了那帮五六十岁的老家伙们,怕是连核都不会给咱们吐回来一颗。我们的确是
要跟他们做生意,但可不是什麽事情,都得由著他们的喜好来。晓芸,今天的这
种话,以后我不想听你再说第二次。」
「我明白了,总裁。」
「还有,作为一个高材生,你翻过《国富论》的次数肯定比我多。亚当·斯密
告诉我们,利益,需要被最大化。你记住,好钢得用在刀刃上。」张霁隆把玩著
手裡的钢笔,思考了一会儿,接著用钢笔指了指胡晓芸说道:「你去见他们之前,
去一趟八贝勒路老庙街找『花豹』——『花豹』是谁你认识吧?总跟老三一起混
的那个,个子不算高、精瘦的那个。」
「我认识他,」胡晓芸抿了抿嘴,嘴角闪过一丝笑容,「您让我找他做什麽?」
「你去找他,从仓库裡提五套野生鹿茸、五套老山参出来,晚上见面的时候
送给那五个老家伙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
「行了,你去吧。」
胡晓芸微微鞠了一躬,离开了张霁隆的办公室。
张霁隆放下笔,从抽屉裡拿出了一个小木碗,一隻金属打火机,还有一纸盒
线香。从纸盒裡面取出一支线香之后,张霁隆点燃了,插进了木碗裡,摆到了电
脑屏幕前,接著盯著那个穿著暴露的女人盯了半天。
那个女人一见张霁隆在看他,马上跑到了张霁隆身边,连点头带哈腰的,目
的就是为了凸显自己浑圆的屁股和事业线,结果张霁隆只是盯著她的双眼,最后
给那女人盯得浑身都不自在。
张霁隆衝著金秘书打了个响指:「嗯,把她简历再给我看一眼。」金秘书便
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到了张霁隆面前。
张霁隆看著平板电脑,读著上面的字:「狄安娜,中日美俄四国混血……加
拿大Mg大学……呵呵,管理学硕士……身高173,体重63KG,三围……呵呵,你说
说你,自己说自己是国际名牌大学管理学硕士,面试一个总裁办公室助理,把自
己三围写这麽清楚干嘛呢?」
「张总裁,办公室助理,当然要对您,毫无保留啊?」女人把自己的领口对
著张霁隆,娇滴滴地说——她一开口说话,我感觉浑身都酥了,连睾丸上都开始
有些缩紧。只听她接著说道,「对我来说,对于您张总裁,那就是要『家事、国
事、床上事,事事上心』呢。」
「荷,床上事?这功夫你也是在Mc大学选修的课麽?」张霁隆看著这女人,
像看著一个笑话似的,直视著她的眼睛对她说道,「我不记得我们公司的Jd上有
要求『照顾总裁床上事』这麽一条啊?」
「Jd?总裁,什麽是Jd啊?」那女人接著摆著妖娆妩媚的姿态,对张霁隆说
道,「对我来说,什麽『D』都不如您张总裁的『大弟弟』,江湖上早就传说,张
总裁你的『七寸短刀』,可是咱们F市男人裡头的『第一名器』呢。」
说著,女人就把手伸向了张霁隆的双腿中间,用手指在张霁隆胯下微微凸显
的圆柱体上轻抚著。
金秘书别过了头,根本不敢直视狄小姐的动作。
「手法不错啊,狄小姐大学时期到底学的是管理啊,还是生理啊?」张霁隆
轻描淡写地笑了笑。
「嘿嘿,」那女人媚笑了两声,接著直接把胸脯侧著贴到了张霁隆的身上,
领口已就衝著张霁隆大开,「张总裁真会开玩笑!只是您不知道,这管理,也分
商业管理,和……和男人的精液管理呢!」
说著,女人便捧著张霁隆的下巴就要把自己那双抹了很浓的口红的双唇,对
著张霁隆的嘴巴怼上去。
「出去吧。」张霁隆自然地别过了脸。
女人转过身,得意地笑了笑,对我和金秘书说道:「你们还愣著干什麽?难
道想在这看我伺候张总裁啊?张总裁发话了,让你们出去。」
我和金秘书都一愣,我心裡也正有股火,我刚要对著那女人发作,只听张霁
隆说道:「我什麽时候说让他俩出去了?」
女人瞬间懵了。
「我是让你出去。」张霁隆冷冷地看著这女人,他的阴茎还隔著裤裆被女人
握在手裡。「总……总裁,您是不喜欢我麽?您是觉得,我什麽地方做错了麽?」
女人娇滴滴地看著张霁隆,故作委屈地说道。
张霁隆推开了女人,然后说道:「你这女人还没入职呢,就开始在我面前跟
别人狐假虎威了;这要是让你进了我们隆达集团,那这栋大厦,还不得被你搅翻
了天?」
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,瞬间大惊失色:「张总裁,我没有……」
只听张霁隆继续说道,根本没给这女人一点喘息的机会:「别以为你跟原来
的Hr总监睡了多少次,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了我隆达的门——你还不知道吧,
他今早已经被我开除了。何况我的招聘广告上明明说过,首轮、二轮和最终面试
都要穿正装;不遵守职场衣著规范也就罢了,你说你是加拿大名牌大学管理学硕
士,却连『Jd』——『Jobdescription』就是『岗位描述』的意思都不知道。哼,
你看看你的样子!告诉你,就我自己名下夜店裡养的骚狐狸精们,都比你强得不
是一点半点;你这点伎俩,对我来说算得了什麽?狄安娜小姐……不,宋金金小
姐,请你现在就离开这栋大厦!」
「你……你怎麽知道……我本来叫……」女人一听张霁隆叫出了自己的真名,
更害怕了。
「呵呵,真当我是猪麽——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麽料,能套的住我!你
怕是不知道,送你来的那辆顺风车,到底是谁的人。」张霁隆把自己的眼镜摘了
下来,用鹿皮擦了擦,「操,瞧你刚才那张满是玻尿酸的脸往我身上贴的!我这
新配的镜片上,全他妈的是粉底的痕迹!真他妈噁心!」
「等一下,」眼前的女人眼珠一转,站直了身子,对张霁隆说道:「张霁隆
总裁,事到如今,我就不能不跟你说实话了——我是安全保卫局F市分局调查处第
三组的探员。我是收到我们处长桂霜晴的委派,奉命调查你的,我们安保局怀疑
你跟海外的情报机构有不正当经济往来。张总裁,你是聪明人,如果你现在就这
麽把我赶出去,被大厦外面我们的同事看到了,那麽你跟海外情报机构勾结的怀
疑就会被坐实。」
张霁隆听著女人的话,皱起了眉头:「哦,我被你们安保局怀疑了?这麽严
重?那依你觉得,我应该怎麽办呢?」
「我劝您不如还是把我安排下来,让我好好对你们隆达集团进行调查,等事
情查清楚了,您也就没事了。」
「哦哟,拿安保局吓唬我?真可怕啊……」张霁隆把身子靠在椅背上,深吸
了一口焚香之后散发的芬芳,接著说道:「那我要是现在就把你从我这个办公室
的窗户上给扔出去,你觉得桂霜晴会杀了我全家吗?要不这样吧,我乾脆把你们
安保局幕后的二位老板和叶局长从首都请过来,我跟他们仨核实一下,到底安保
局现在有没有在调查我、有没有排遣探员来我公司的事情,你看怎样啊?」
那女人一听张霁隆这话,彻底慌了神。
「滚吧!否则给你从窗户扔到外头去,都算是客气的,」张霁隆对那女人说
道。
女人面色铁青,索性也矜持了,瞪了一眼张霁隆:「张总裁果然名不虚传!
到目前为止,你是第一个跟我说不的男人。」
「呵呵,倒不是说你没有姿色,虽然你那对儿胸做的假了点、鼻子和屁股上
的硅胶质感也太明显了。你勾引男人的技术,我给你打90分。但是抱歉了,我张
霁隆见过这世上所有最丑恶的人性,所以再美好的肉体,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张
皮囊。」张霁隆冷冷地说道,「顺便给你上一课:下次编谎,尽量编的圆全一些;
对于自己知识范围以外的东西,能不提尽量别提。还有,回去告诉你的主子,我
张霁隆不缺女人。」
「宋小姐,请吧。」金秘书看著那女人,对著那女人往办公室门处抬了抬手,
做了个送客的动作。
女人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张霁隆,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办公室。
等女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,张霁隆接著又对金秘书打了个响指:「诺,你去
吩咐阿雨,让她派人盯著这个婊子,看看到底怎麽回事。万一有利用价值,就把
她再带回来。」
「是。」金秘书鞠了一躬,也离开了办公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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